“被告判處輕刑,並得以緩刑,翻譯成手語的瞬間,法庭內充滿了聽覺障礙人士發出的驚呼聲。”
那一刻,我仿佛聽見了從未聽到過的喊叫聲。這段期間我無法再書寫其他小說。
這一行文字似乎已經占領了我人生中的一年,或是更久。
01
真相再現:《熔爐》的艱難孵化
2008年,韓國女作家孔枝泳在網上看到一封自殺醫生的萬字遺書,遺書里痛訴的事實,讓她大為震驚。於是她即刻前往事發地光州,與10餘名受害學生相處數日,深入瞭解後改編成網絡小說,小說發佈後點擊率很快超過1600萬人次,隨後《熔爐》出版成書。
2009年,在軍隊服役的韓國知名演員孔劉晉升為兵長,收到領導贈送的《熔爐》單行本。閱讀過後深受震撼。退伍後,因對小說的不解心結,孔劉向經紀公司力薦拍攝此劇,而孔劉本人擔當了男主角——美術教師薑仁浩一角。
2011年9月,通過作家孔枝泳與男主角孔劉的努力爭取,電影《熔爐》正式上映,全國轟動。
《熔爐》劇照:薑老師與四名受害者
02
罪與罰:鮮血與生命
背景
光州,離首都首爾大約4小時車程。
光州仁華學校原是光州的一所聾啞人福利中心。學校始建於1961年4月17日,後來成為初中,1993年又開設了高中部,變成一所私立聾啞人學校。
該校受《私立學校法》和《社會福祉事業法》雙重保護,自主經營,不受外界監督。既能享受政府補助,又能向企業募集捐款。
這裡的孩子大多都是孤兒,沒有親屬,或被親屬遺棄,不是聾了就是啞了,聽不見也說不出。
當弱勢群體無法為自己站台,人權就是一個擺設,而人性無法考驗。
學校的校長和老師將魔爪伸向了無辜的孩子們。隨意的毆打,惡劣的性侵,你能想象10歲左右的小男孩、小女孩被一群中年老男人壓在桌子上侵犯嗎?
轉機
轉折源於一名新老師薑仁浩。他發現班級里的氣氛壓抑,每個人都心事重重。這種奇怪的表現,被同事解釋為性格殘缺。
薑老師心有狐疑,開始搜尋蛛絲馬跡。罪惡的帷幕方徐徐拉開。
薑老師經過走訪調查,發現孩子們大多都是孤兒,沒有親屬,唯一有親弟弟的學生全民秀,他的弟弟也在前不久卧軌自殺了……
一天,薑老師聽到女廁所傳來哭喊聲,正欲向前查看,卻被警衛攔在門外,警衛戲謔道:“這裡的孩子,一無聊就會發出奇怪的聲音來玩。因為自己聽不到,所以叫得更賣力!”
接下來,學校深處的罪惡一一現身。先是樸老師毒打聾啞學生民秀,再是女宿舍指導員暴力虐待女學生金妍鬥。
薑老師救下妍鬥,聯繫了人權組織成員徐友真。進一步瞭解情況後,驚駭地發現金妍鬥被校長性侵,民秀弟弟因被樸老師性侵而卧軌自殺。哥哥民秀選擇報警,無奈警察被學校收買,自己反被老師暴揍。
得知真相的薑老師,堅定地站出來。他和徐友珍一邊收集證據一邊保護孩子。最後,終於將惡人送上了審判席,但是正義並未來到。
大多數受害者出於恐懼拒絕作證,還有受害者家屬拿錢息事。法院還以犯罪者沒有前科且作出巨大貢獻為由,3人有期徒刑均不滿1年。且只需緩刑執行。其中一個老師8個月緩刑2年,校長和副校長均為有期徒刑6個月緩刑1年。
《熔爐》最恐怖最絕望的片段
03
真相:不忍直視
受害者:影片描述了兩個女孩和兩個男孩;現實中性侵了30多名聾啞兒童,年齡在 7 到 20 歲之間。
施暴者:影片中三人作案,分別是校長、副校長和一名教師。現實中從校長到老師共有10多人直接參与了暴力事件,另有30多人負有相關責任。
正義人士:電影中描述了老師薑仁浩和人權專員徐友珍;現實中有老師、律師、醫生等多人的常年堅持。
真實概況:
真正的主角是一名男律師,而那位出來揭發的老師實際上已被謀殺。所以孔劉某種意義上是老師和律師兩個人的雙重化身。
這名男律師從他的老師朋友那裡得知了光州仁華聾學校的犯罪情況。兩人非常堅定地想為孩子們討回公道。但在老師收集數據和證據時,被謀殺了。
律師抗下了所有,一直為案子的真相而努力。幫助他的另外幾名正義感十足的律師在調查中也遭到暗殺,最終律師不得不帶著三名受害者聾啞兒童離開律師所。
7 年中,律師多次上訴,均以失敗告終,而那時的律師已身患癌症。在醫治過程中,遇到了一位醫生,醫生知曉此事後,決定幫助他尋求正義,一起奮戰。
搜集足夠證據後,兩人將惡人送上被告。但法院以校長、總務主任沒有前科且與被害者家屬達成協議為由,緩刑獲釋,施暴者中被判刑的只有兩人,且刑期僅1年和2年。
其中一位男學生受害者,看到判決結果後,失去所有希望。與電影中的結局一樣,他拉著性侵他的老師,一起撞火車同歸於盡。另外兩位受害者則被學校開除,被孤兒院強行帶走。
而該校仍未關閉,繼續享受著每年18億韓元的國家補貼,被指控性犯罪的教師竟然也陸續返回學校重新任教。
電影最後,薑老師抱著孩子的遺像,在人群中聲嘶力竭的吶喊:“這個孩子的名字叫民秀,他聽不到聲音,也不能說話。各位,他的名字叫民秀,請幫幫他……他反覆喊著,直到被高壓水槍射擊,無力地倒在地上,被特警按死死地按住頭部。
現實中,這位飽受打擊的律師,在最後的抗訴中身心俱疲,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,再也沒有起來。
而那名醫生想繼續抗訴卻走投無路,無計可施。最終寫下了萬字遺書,將事情真相和盤托出,在絕望中自殺了。遺書在網上傳播,引起了作家孔枝泳的註意,繼而出版了《熔爐》。
正義的接力棒上,蘸滿了淋漓的鮮血。
在高壓水槍中為民秀呼喊的薑老師
倒在水泥地上的薑老師
04
罪惡遠不止於此
據調查報道,該校對學生的犯罪最遠可追溯到 1964 年,即建校後3年。原來3年就是人性考驗的底線。
當“熔爐”事件塵埃落定,一位前任老師金英日才敢站出來指認50年前的舊案。
1964—1965年,光州仁華學校有兩名幼兒學生被虐待致死,並被秘密埋葬。
1964 年 10 月,副校長餓死了一名7歲孤兒,副校長和老師將他埋在離學校約7公里的山上。
1965年4月,一名6 歲的女孩餓到要吃牆紙,死後看管員將她從一座建築物上扔了下去。
當時,金英日向警方告發。但由於找不到屍體,不了了之。揭發舉報的金英日被校長和副校長關起來暴打了一頓。
05
電影后續影響
影片上映2天:數百萬網友簽名抗議,要求重新調查光州仁華學校性暴力事件。
影片上映第6天:光州警方不得不重啟調查。但40名涉案教職工大都因過了7年訴訟時效而獲得豁免。此次再度審理,還發現自2008年公訴審理後,至2011年,受害者從12名增加到了30多名。
影片上映37天后:韓國民眾對重審結果靜坐抗議,輿論升級,韓國國會最終以207票通過了《性侵預防修正案》,又稱《多加尼法》,廢除了對 13 歲以下兒童和殘疾婦女性犯罪的訴訟時效限制。從事殘障人保護及公益事業的人員犯罪的,加重二分之一刑期以示嚴懲,最高刑罰也提高到了終身監禁。
影片上映2個月後:韓國國會又通過了《社會福祉法事業法修訂案》。觸犯《性暴力特別法》和《兒童青少年性保護法》相關犯罪行為的人員,十年內不得從事相關工作;社會福利機構人員在職期間實施同類犯罪的,終生禁止再從事該類工作。
《熔爐》下檔一個月後:光州仁華學校被取消社會福祉許可證,學校被關閉,繳回韓幣57億元法人財產。成立了國立特殊學校,新學校於2013年開學。
結語
“我們一路奮戰,不是為了能改變世界,而是為了不讓世界改變我們。”
社會就像一座高溫熔爐,企圖將每一個人都融入其中。痛苦、黑暗、錯綜複雜,你永遠不知道底部積了多厚的淤泥。若你觸到了底部,請記得踮起腳尖,也許你的堅持,可以讓一些人從煉獄中逃出生天。
即使身在最黑暗、最深邃的洞穴,只要心中有一絲光亮,它總會在黑暗中灼燒出一個黎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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